竹子的世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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竹子的世界

莫光书

在我们家老宅子的背后，生长着一大片蓊蓊郁郁的竹子。

当年，那些竹子的作用可大了，除了编背篓、筲箕等竹器之外，它还可以做椽子、扁担等。不过，我们家的竹子还承担着更重要的任务，那就是把它变卖成钱之后，购买针头线脑和给我们几姊妹凑学杂费。

世界上有竹子千余种，我们老家的竹子叫慈竹。据说，宋朝之前，我们家乡山山岭岭都是遮天蔽日的竹子。但不是慈竹，而是碗口粗、二三十米高的楠竹。家乡那有着“中国古代第五大发明”之称的卓筒井所用材料，就是楠竹。后来不知为什么，那些楠竹突然之间便销声匿迹了。连老人们都说，他们都从未看见过家乡那些楠竹的影子。

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，在川北郊外集训的时候，我发现那儿所有的竹林当中，都居住着一户或者几户村民。也就是说，只要朝着有竹林的地方走去，就一定会走进村庄，走进人家。当地人认为，竹子不仅可以遮风挡雨乘凉，还会带去吉祥，带去兴旺和蓬勃向上的气氛。于是，家家户户都有了种植竹子和养护竹子的习俗。

川北的竹子，也叫慈竹。也许是当地土地肥沃、雨水充沛的原故吧，川北的竹子总比我们家乡的竹子长得粗壮，甚至连竹叶都宽大肥厚得多，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竹啊。

有一年夏天，队长带领我们上华蓥山砍竹子搭丝瓜架。华蓥山那儿的竹子比树多，比野草茂密，它从山麓一直长到山巅，然后又从山巅长进白云，直至长向云雾缭绕的天空。可谓竹在天上，天在竹上，竹在竹上。我们踩着云雾在山坳砍竹子的时候，有一种行走于天宫，飘浮于云端的感觉。

华蓥山的竹子是箭竹，像箭头一样，支支强劲，直射苍穹。

蜀南的竹子更多，那儿似乎除了竹子还是竹子，它遍布成海，所以有“蜀南竹海”之称。一年秋天，我们到宜宾巩县执行任务时经过那儿，只见微风一吹，山山岭岭的竹子便碧波荡漾，绿浪翻滚，蔚为壮观。花竹、凹竹、人面竹、算盘竹、凤凰竹等400多种竹子簇簇拥拥，挨挨挤挤，覆盖着峰峦，护送着小溪，掩映着村舍。见我们去了，它们便争先恐后地挤到公路两旁，或者频频点头，或者亲热挥手，或者笑逐颜开，热情洋溢地欢迎着我们。

蜀南竹海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绿色的，绿得晶莹，绿得晃眼，绿得俊逸。连黄庭坚都感慨万千：“秀色醉人矣”。

如果说蜀南的竹子已经成为风景的话，那么青神县的竹子就是天下一绝了。

在我们的印象之中，竹子都是直立向上、独立独行的，如古诗人袁燮所言：“头角崭然圆玉峙，养成直节要凌云”。可是，坐落于青神县的中国竹艺博览中心那儿却展出了一种“连理竹”。它们彼此互相拥抱，并肩而生，似乎就是一对对不离不弃、依依不舍的情侣。还有像青蛇那样，弯弯曲曲生长的竹子。那竹节上的细枝末叶，就像掩护青蛇前行的簇簇野草。以前，我们见过的竹子都是光滑的、圆浑的、色泽菜青的。那儿的竹子却有龟背的、佛肚的、方形的，以及表面呈金黄色、银灰色的。

竹子一旦被砍伐，就等于生命的结束。可是，青神县那些竹子被砍伐，或者被连根拔起之后，它们虽然不能吐翠拔节、摇曳风姿了，但是以另一种形式让自己的生命延伸着、继续着。竹子通过匠人庖丁游刃般的技艺，“择云霞以入画，拈丝弦以流韵”，把自己编织成了美轮美奂、异彩纷呈的艺术品，如竹画、竹雕、竹饰品、竹玩具。还有竹包、果盘、竹扇、竹帘等十几个系列，以及制成家具、日用品、劳动工具、廊坊凉亭，使自己脱胎换骨，涅槃重生。

——这就是竹子的世界，它虽然普通、平凡，甚至简单。但是，它永远没有忘记给人们的生活着色添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