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散文] 爷爷，我没当好孙子

bracez

请不要误会，以为我说的是做人。不是吗？好像也是。黄泥巴滚裤裆，我有口难辩了。
        在《老母亲》一文中，我写到爷爷。“哪里有压迫，哪里就有反抗。”小小年龄，我还用扦担捅过抱柴的爷爷哩。我没有交待细节，真实的情况是这样的：因为慌乱，扦担只捅到柴禾上，而没能伤及爷爷。以为也闯下大祸了，我撒腿就跑。不像现在离家出走，更不像**潜逃国外，回家，挨了一顿饱揍。毕竟是他的孙子，在一口锅里舀饭，还得相处。
       我爷爷是旧社会过来的人。他的青年，正是军阀混战的日子，被抓过壮丁。押解到乡里，乘船，准备往县里送。我爷爷挣脱捆绑，一个猛子扎入长江。都是乡里乡亲混饭的差狗子，朝水里胡乱放了几**，表示任务完成了。我爷爷游出好几十米远，爬上岸，水淋淋地回家。贩盐巴为生，在路上逢了一个放羊的山里姑娘，就是我奶奶。你情我愿就结了婚，生下了我父亲。我父亲在解放后，度过了三年自然灾害，跟母亲降下了我。适逢高中改革开放，靠了读书进城，就有了我今天讲的故事。
       为什么要用扦担捅爷爷呢？爷爷有非打即骂的军阀作风，且是一家之主。我小时那个烦啊，现在的宅男宅女是没法想象的。敢逢崖跳崖，逢坎跳坎，拖条乌捎蛇显摆整个农家院子。喜欢爬树，猴子样在风中荡秋千，从这颗树荡到那颗树。却有惊无险，只听见风声直往耳朵里飕飕地灌，并不胆怯。秋高气爽的一天，在桐子树上纠缠，被树枝挂住了。双手紧紧抓着，双脚悬在空中乱弹。大骇，以为小命休矣！“爸爸啊！”不远处，干农活的父亲三两步疾走，把我轻松抱下。当时以为万丈深渊呢，现在想来就二尺高。
       我行我素，天性惯了，富有好奇心，农村的火堆也敢踩过。那是寒风凛冽的冬天了，爷爷烧了一堆牛栏里的枯草，燃烧后不冒烟了，尚留中心没有死尽的暗火。我一脚踏下去，走两步，提起来就是两脚炭圆了。爷爷用牛屎巴巴敷了，捎带一阵打骂。我没有感激他的好，却埋下怀恨的种子，以为记忆中的两脚炭圆也是爷爷造成的。爷爷还爱放搞脚，我在留心风景。悄没声息的爷爷潜到后面，给后腿肚一脚，谁忍受得了？恨屋及乌啊，爷爷就是乌了！
       有一个故事说，孙子做错事了，挨爷爷责罚。儿子却脱了衣裳，把光身子好一顿毛捶。爷爷愣了，问儿子乱了那根神经？儿子说，你打我的儿子，我打你的儿子！可我父亲不愿，至少不会顶风作案，当面剥他的面子。打毛了，我们姊妹5人只向母亲哭委屈。母亲好言相劝，说，娃儿打松了才肯长啊。爷爷手上长了老茧，要紧握锄把等农具，否则发痒。如果没有，就摸些小孩的屁股、后背。
       记得读了初中，我爷爷再不伸脚动手了。老了，爷爷的权威受到极大挑战。冬天了，外面寒风呼啸，鹅毛大雪纷飞。一家九口围在一个火塘，边喝稀饭边烤火取暖。先是母亲发难，接着父亲帮腔。娃儿嘛，教育噻。不要打嘛，打起包包眼眼了，要花钱的！历数他的种种不是。老头子自尊心被说痛了，把饭碗一掷，稀饭浇灭了半堆火，并说，老子再也不当家了。娃儿们如释重负，露一丝窃喜：再也不受皮肉之苦了！
       我读了大学混进城里，工作上兢兢业业，也颇获社会好评。换了几次单位，希图一些升迁，混个一官半职的，始终戴个白帽壳儿。是祖坟不冒青烟吗？也是。究其深层原因，乃是因为没当好孙子，关键时刻，自作聪明顶撞上司。意识到这点，我已经50挂零了。现在我无限怀念爷爷，多么希望他从坟墓里钻出来。挥舞大棒再教育我一次哟，也许爷爷朽成骨头了，直接扔自已就是。我一定会乖乖地听了，听出一个尚书来。

哈罗 于 2012-9-20